198、大雁(1 / 2)

东宫瘦马 义楚 5793 字 5天前

初春的天, 夜晚还透着两分凉意。下午的时候天边的彩霞还一片艳丽,到了晚上,却又忽然间下起了小雨。

连绵不绝的雨水打在廊檐下的青石板上, 细碎的声响连着屋子里都听得一清二楚。

庄牧站在书房门口, 眼神时不时的往前方瞥一眼。

殿下自从回来之后, 就一直待在书房里, 往日里这个时候早就去巡营了,今个儿不知怎么回事,反常的很。

自从乾清宫回来, 就一直坐在那儿, 一整日来膳食也没用。

庄牧有心去劝,却又不知该如何说,忐忑了许久,刚要开口, 门口却是传来一阵脚步声。刚开口的话瞬间咽了回去, 眉心紧紧地拧了起来。

“哪个不长眼的奴才。”

殿下平日里若是在书房的话, 素来不喜欢人打扰, 一般除了他基本上是无人敢靠近周围的:“奴才出去看看。”

他狠狠拧着眉心,面上满是怒容,猛然一把打开书房的门。

瞧见站在门口的来人之后,庄牧那张怒气冲冲的脸还未缓下来,膝盖就先一步软了。他整个人砸在门框上,双手扶着门槛才能找到喉咙里的声音。

“太太子殿下。”

屋外下着雨,天地之间朦胧成一片夜色。太子殿下就站在书房门口, 身上那件玄色的斗篷下摆被雨水打湿了一片。

“进来吧。”

门内的人像是一早就知晓了,声音从书房里面传出来,半点儿都不诧异。

庄牧看着太子殿下进屋, 等人彻底进去了,这才摸着后脑勺上的冷汗站起来。太子殿下怎么来了,他之前从未来过恒亲王府的。

书房的门从里面关上,庄牧站在门口,缓了一会儿膝盖才站直。他侧耳往里面听了听,却是半点儿声响都没听见。

屋内,陈珩坐在书案后,看着来人。

从太子刚进来开始,他就没有动作,一直保持着坐着的姿势。

这是陈珩第一次这样无礼。

从身份上来看,太子殿下是东宫之主,地位上本就比他尊贵。从出身来看,他又是皇后所生,既是嫡出又是兄长。

陈珩对他一直都是恭敬有加。

如今这样,瞧见来人却是都不起身迎接的,实乃是头一回。

太子却犹如没察觉,面上半分异样都没有,走上前来的时候甚至还有心思打趣儿道:“你身侧这奴才,腿脚不利索,倒是可以换了。”

庄牧开门进来送茶水,便就听见这一句。他是自小就跟在恒亲王身侧的,平日里也算是机灵,刚有此举动,不过是因为从未想到太子殿下会过来。

微微躬着的身子又往下弯了弯,庄牧将茶盏送上去,人还未起身,书案边陈珩便道:“出去吧,将门关上。”

“是。”庄牧出了门,膝盖都是软的。

“茶不错。”入口的茶水清透又绵柔,太子抿了一口,道:“院子里那些梅花,开的也正好。”

恒亲王府之前,是从未种过梅花的。

大概是三四个月前,过年前夕,梅花刚开花儿的时候。恒亲王府的奴才忽然满京城寻梅树。

因为是冬日,有些梅花开的正好,忽然就被人连根拔起的重新挪地方,又全部送往恒亲王府,浩浩荡荡的算是弄的人尽皆知,着实热闹了一番。

之前,太子也听说过这事,当时还笑话铁血铮铮的恒亲王平日里只管打仗吃酒,何时也风雅起来。

如今这样一看,却是什么都明白了。

玉笙喜欢梅花,陈珩这个胆大包天的狗东西,做出这些行为的只不过是讨她喜欢。

“是什么时候开始动了心思的”太子抬起头,问出这话的时候,他面上甚至还是笑着的。青花瓷的杯盏在他手中,如玉般的手握住细细的把玩着。

陈珩的眼神一直看向下方,听见这声问答,放在书案上的手指收紧,指尖一瞬间褪得没了颜色。

太子的眼神看向那只手,忽然之前只觉得有些好笑,这只手在战场上拿刀杀人只怕都眼也不眨,如今不过是因为一句话,就让他露了破绽。

轻笑着的脸上笑容丝毫都没有变化:“是入京开始,还是派人去扬州彻查开始的”

太子这话叫人难以反驳,既然他半夜过来,那就是有了确切的证据。

何况,陈珩如今也不想反驳。

“彻查之后。”准确来说,是知道玉笙就是洛长安开始。

“你派人送到东宫的厨子。”

话既然已经开了口,接下来的事也就没那么不好承认的了。陈珩面对着他,点头道:“听说她爱吃糕点。”

“恒亲王府送来的那些东珠、玉簪、孔雀羽”

太子每说一个,陈珩就承认一次:“都是给她一个人的。”冒然送去,目的太过于明显,只怕还会给她惹麻烦。

他只能将整个东宫的人都送了。

这样,总有一份,是能送到她手上的。

“你倒是够坦荡,什么都认了。”太子点了点头,那一直半垂下去的眼帘抬起,猛然掀开:“不顾尊贵,不守纲常,觊觎你兄长的女人。”

“谁给得你这么大的胆子”

骤然厉声一道怒喊,那一直在手指之间摩挲着的青花瓷杯盏朝着书案边砸过来。陈珩动都没动,任由它擦过自己的下颚,砸向身后的墙壁之上。

杯盏落在地上,又碎成了一片。

屋外,听见这声响的庄牧,膝盖软的又要打摆子。他抬头往前方看了一眼,王全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,挡在他面前不让他进去。

屋子里,陈珩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的。

他抬手抹了一把脸,不出意外的触到了一手的血。下颚内侧的地方被那茶盏划出了一道血痕。其实不疼,对比起他之前受到的伤来说,这点能让他眼也不眨。

更别说,他前两日刚受了五十棍。

可这是太子第一次动他,两人虽在外是对手,但因为父皇子嗣稀少,兄弟之间感情其实也是很好的。

至少,这样的情况,是之前从未发生过。

陈珩眼睛眨了好几下,才算是渐渐有了反应:“这事跟她没关系,她什么都不知道。”他第一反应,怕的是这个。

太子都如此对待自己,他怕他回去之后为难玉笙。

“倒是好一个感情深厚。”太子点了点头,从椅子上起身。

他身上玄色的斗篷还未褪下,下摆处的地方带出了一片水痕。与往日里光风霁月的翩翩君子来比,这副模样其实是有些狼狈的。

但是在太子身上却是不会,他从底下走上来,一直走到书案之处。

袖口里的东西扔在书案上之时,陈珩才算是反应过来:“这是什么”他抬手下去拿,太子看着他的脸,淡淡道:

“你今年二十五岁,还未娶妻,我明日会奏禀父皇让你娶沈家的小姐为王妃。”

“你疯了”

陈珩将手中的帖子猛然关上,那股愧疚感也瞬间消失殆尽。他咬牙看着来人,将那帖子二话不说撕的粉碎。

“沈家的姑娘你若是不喜欢,还有姜家,王家,夏家”

太子冷眼看着来人,说出口的话也如眼神一样没有温度:“你若是在不娶,宫中还有位洛乡君等你多年,父皇那么宠她,相信你若是要定然也会赐给你。”

“你分明知道”太子既然过来,必然会查清楚玉笙与洛乡君之间的关系,陈珩看着来人,很难以想象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。

“孤分明知道什么”

领口忽然被人一把抓住,陈珩拧着眉心立即就想挥开,可太子的脸却是瞬间靠了上前,温润的脸上满是儒雅。

如今,也尽显阴郁:“你在西北的时候不也与她过的好好的吗”

陈珩那双眼中的神色瞬间缩紧,太子心中的答案得到证实。

难怪,他之前在西北之时对那位洛乡君几乎是宠上了天,如今回了京都却放任不管,也难怪父皇这样的人,对玉笙居然那样优待。

原来这一切从来都是愧疚,自己做错了事,心中难安。

捏着领口的手放开,太子冷笑着扯了扯唇角:“洛家当年是什么下场,如今那位洛乡君又是什么下场”

“不想她死的话,你尽管去说。”

“还有”太子发红的眼角盯着他道:“玉笙是孤的女人,收起你那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心思,日后若是再让我知道,孤可不管你跟我流着一样的血。”

扔下这句话,玄色的斗篷便往门口走去。

陈珩站在原地,嘴角轻扯,里面满是冷意,他盯着那道笔直的背影,道:“你当真不知,当年是谁害得洛家如此”

那玄色的背影在月色之下停顿了片刻,陈珩抹着下颚处被擦出来的血迹,又道:“有空派人来查我,还是多派人去查查皇后吧,玉笙若是在你母后手上有个好歹”

“我死也不会放过你。”

风吹的院子里一道道声响,回答他的只有寒风吹打门框,剧烈的一道噼啪声。

太子的马车出了恒亲王府的大门。

王全的那藏蓝色太监服上套了件常服,太子殿下是偷溜出来的,若是让旁人知道殿下不在东宫,只怕又是一桩事。

他抬手狠挥了下马鞭 ,对着马车里的人道:“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,今日守门的是殿下的人,殿下放心旁人不会知道。”

马车中,太子狠狠地捏了几下眉心。

事情远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,他本就以为,是陈珩何时动了心思,却没想到玉笙是洛家的人。

陈珩这么多年,一直在西北养着的洛家那位遗孤,这事儿他之前或多或少都是知晓的。

他对个假货尚且都是如此。

如今对待玉笙,只怕更是不会放手。

摩挲着玉扳指的手松开,太子深吸一口气,他心口其实一直是有股怒火的,这股火从未灭下过。

若不是闭上眼睛,白日里,玉笙的一举一动在脑海中过渡。若不是看她丝毫都不知晓的话。有些事情,他只怕当真会忍不住的。

“殿下”马车跑出了恒亲王府的那条暗巷这才停了下来,王全拉着缰绳,问道:“殿下,我们这是去哪”

还有一个时辰,宫门才开。

太子捏着眉心的手忽然放下,单手撩开车帘,问道:“娶妻的话,需要准备什么”

“殿殿下”

马车外,王全手中的皮鞭瞬间就掉了。

他白胖的身子打着摆,哆嗦着以为是自己听错了:“殿殿殿殿,殿下您这说的什么”殿下宫中不是有位太子妃了吗

殿下这样,莫非是要休太子妃这这不好吧。

太子与皇后娘娘素来不合,若再休了太子妃,只怕日后皇后娘娘头一个不给好脸色看。

“再有两日孤不是要娶良娣了”

良娣是侧妃,该当举行侧妃礼的,当初,他将人从扬州带回来之后也是过于地随意,怕是委屈了她。

三媒六聘他此时怕是给不了,但既是良娣,该有的排场,他半点儿都不会亏了她。

“这这”王全被寒风吹的,脑子都不够清醒。

马车中,太子拧着眉心嫌弃他不会来事,放下掀开帘子的手,淡淡道:“先出城门。”

“出出城门。”

里面嗯了一声,过了会儿太子殿下才道:“孤去山上,给她猎两只大雁回来。”

乾清宫的西厢房

玉笙午睡刚醒,就被一阵鸟叫声闹醒了。她风寒不严重,何况,陛下的太医亲自给她开药,她睡了一觉,好多了。